若是國不成國，家不成家，她獨自一個人茍延殘喘，逃到柔然又有什麽益處呢。雲歌擡眼看了看眼前滿目瘡痍的場景，對成建搖搖頭道：“我們不去南邊，跟小展一起，我們去潁川。“

成建一聽有些焦急，要知道潁川可是暨南府兵的駐守的重要關口，若是大胤有所圖謀，哪怕此刻繞行徐郡，最終也是要打到潁川去的，雲歌此舉無異於羊入虎口，雲殤抱著必死的決心將公主交給了自己，自己也已經將人找到了，可若是這樣又眼睜睜看著殿下去送死，成建覺得自己真的做不到。

他苦勸道：“殿下，不要意氣用事啊，何況現在您也不是一個人，還有這小丫頭呢，難道要讓這孩子跟著我們一起冒險嗎？“

雲歌笑笑，她此刻一襲白色衣裙上早已經沾染了土色，看上去有些狼狽，她低頭看了看站在自己身邊的鶯鶯，這丫頭似乎是經逢巨變，整個人看上去懂事了不少，但是她緊緊抓著自己衣裙的手微微顫抖著，卻還是暴露了她只是個孩子，目睹了這一幕幕慘劇後依然會害怕的心情。

小展和成建的想法一致，他也不肯讓雲歌跟著自己去冒險，他看向雲歌的目光有些覆雜，帶了幾分傾慕又夾雜著幾絲怯懦，之前不知道雲歌的身份，但眼下他已經了解的雲歌的身份，果然這樣神仙一樣的人物，跟自己有雲泥之別，遠不是自己能夠肖像的，他自嘲地笑笑，看向雲歌的目光很快就變得堅定起來。

“殿，殿下。“

雲歌不是第一次被人這樣稱呼，但這人還坐眼前的小展，雲歌只覺得自己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小展自己也有些不太習慣，他抓了抓腦袋，慢慢鎮定下來，繼續道：“殿下，您隨著幾位大人去吧，我是軍人，展家世代都以暨南府兵的軍籍為傲，如今雲浮有難，我們必定以命報國，來守衛我們身後的萬千土地。“

小展說著話的時候，並沒有什麽表情，仿佛他只是在說一些很稀松平常的話題，之後他低頭看了看鶯鶯，難得露出了幾分難過的深情，“這些日子以來能夠在雁來鎮，能夠和殿下還煙雲姐姐一起度過，是我三生有幸，我只是後悔一件事，沒有將自己生平所學，全部交給虎子。“

小展說道這裏，聲音都開始哽咽起來，“原本想著只是讓他強身健體便好，但是沒想到，那些東西最後竟然只是讓他能夠跑得更快些，離祠堂更遠些，也死的更安心。“

雲歌聽到這裏情不自禁又流下了眼淚，鶯鶯聽到虎子的名字的時候更是已經難以抑制地嚶嚶哭泣了起來。

小展的眼眶也有些紅了，他抹了把臉，讓自己的情緒平靜了不少，“我已經害死了一個孩子了，所以就算戰死沙場我也絕不能再後退，我身後還有無數和虎子一樣的孩子，我為他們而戰。“

說完小展縱身上馬，沒有和眾人說一句道別，徑直朝著潁川的方向策馬而去。

雲歌看著小展離去的背影，這還是個十幾歲的少年，雖然身量已經長得和成人一般的個子，但是這樣遠遠看去，一身藏藍色成人身量的衣服看上去卻有些空空蕩蕩的，異常單薄。

雲歌回過頭看向成建道：“小展他今年也才十七歲，他說展家世代以暨南府兵的軍籍為傲，那我呢？“

成建啞口無言。

“效忠於我雲家的將士尚且如此，作為雲家的女兒，享受了雲浮賦予的無上尊榮，如今山河汝血，我卻要一個人茍且偷生嗎？“雲歌自嘲地笑笑。

她的目光朝四周掃過，雲殤希望自己跟著成建前往柔然，柔然雖是小國，但柔然國王和雲浮開國公主曾經有過不為人知的約定，若是自己趕往那裏說不定還真的會得到柔然的庇護，但是這又有什麽用呢，之前她不是沒有動過這樣的心思，她甚至跟著蕭靖去了汴京，那是和自己有過幾次同生同死經歷的蕭靖，尚且無法對自己坦誠相待，更何況是一個跨越數百年的約定和一個素未謀面的柔然君王呢。

去哪裏都是一樣的，雲歌已經想清楚了，自己曾經享受的榮華和四海的尊崇全來自於自己身後曾經繁盛的國家，而若是這個依仗不存在了，那麽她走到那裏，得誰庇佑都是無根浮萍而已。

成建不傻，雖然不像雲殤那般自小便跟在公主身邊，但他作為烏金之中僅次於雲殤的統領，對於雲歌的忠誠和了解自然是毋庸置疑的，雲歌寥寥幾句話，成建就已經知道了她的意思，他曾經也跟著雲歌去過大胤的汴京，去過天滄的瀛都，若是沒有了身後的雲浮，雲歌這樣的人物在這亂世之中根本就沒有立足之地。

一面是殿下的請求，一面是雲殤的囑托，成建左右為難。

雁來鎮的大火一直熊熊燃燒著，滾滾濃煙升騰而起，成建剛剛來這裏不到三天，而在三天之前這裏還是另一番場景。

成建最後終於是釋懷地笑笑，他伸手一招，讓大家全部翻身上馬，高高坐在馬上的成建對著雲歌拱手道：“公主去哪裏，我們就去哪裏。“

雲歌點點頭，看著自己身後僅僅只剩了十餘人的烏金衛。

這是她最後的依仗了。曾經她前往柊山的時候，身後前呼後擁從來都是百餘的編制人馬，可如今她身邊可用之人也不多了，但是在場的每一個都是自己能夠以性命相托的可靠之人。

雖然是杯水車薪，但若是可以，還是讓他們能夠為了這片土地任性一次吧。

雲歌自己做了決定，接下來就是交代鶯鶯的問題，自己想要去的穎川將是東邊戰場的中心，鶯鶯跟著自己實在是太過危險，雲歌看向成建，成建立刻就明白了雲歌的意思。

“將鶯鶯交給屬下安排吧，小何當日送商家的家眷往南邊去了，我也正要派人去尋他，讓鶯鶯跟著一起，小何雖然年輕，但是鬼主意多，孩子交道他的手上不會有問題的。“成建回道。

雲歌自然信得過自己人，但是她心裏並沒有把握，若是穎川徐郡失守，那麽南境也將有危險，畢竟南境是雲浮最大的糧倉，還有茶山瓷窯等值錢的所在，若是最後一道防線沒了，鏡湖路途遙遠會是天滄的囊中之物，那麽大胤必定會將目光放在雲浮南境，志在必得。

若是到了那個時候，雲浮就沒有一個地方會是安全的。

雲歌想了半晌，將自己貼身攜帶的雲浮公主的印璽摘了下來，帶到了鶯鶯的脖子上。

“殿下！“成建見狀整個人都緊繃了起來。

這可是人人趨之若鶩的東西，當初雲姝曾經找遍整個太宸殿，殺了不少人但是最終都沒有得到這枚印璽，雲浮公主身上有很多秘密，這是自開國公主而始的，並不是說一紙詔書就能夠改變一個公主的身份，這個身份最大的印證就是這枚小小的印璽。

因為印璽這個稱呼，所有人都以為這是一個小巧的印章，但實際上它更像是一枚戒指，而戒指的頂端是個平整的圓環，上面刻著雲浮的梵文，雲歌一直將這枚印璽戴在脖頸上，貼身收藏，哪怕是沐浴之時都不曾摘下，因此很少有人見過，但是作為雲歌貼身的烏金，成建是知道這是什麽東西的，他也大概知道雲歌想要做些什麽。

“找到小河，若是商家的孩子也在，就讓他將兩個孩子送到柔然去。“這話是對成建說得，而後雲歌蹲下身子，扶著鶯鶯的肩頭，讓她看向自己，“鶯鶯。“

鶯鶯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是她聽了雲歌和成建的對話，知道她們這是要將自己送走，鶯鶯哭著道：“歌姐姐，我的家人都死了，我就只有你一個親人的，你不要丟下我，讓我跟著你好不好，我哪裏也不去，我害怕。“

雲歌看著鶯鶯難過的樣子，也很是心疼，她將孩子抱在自己的懷裏輕輕拍著，柔聲安慰道：“鶯鶯，歌姐姐答應你，等到這裏的事情做了了解，我一定會去找你的，到時候你就一直在姐姐身邊，再也不會分開了。“

鶯鶯搖搖頭，還想繼續說什麽，但雲歌突然嚴肅了起來，讓鶯鶯看著自己的眼睛，“鶯鶯，你聽歌姐姐說。“

雲歌拿起呆在她脖子上的那枚印璽道，“這是比姐姐命還要重要的東西，姐姐現在把她交給你，你要用自己的性命去守護它，遇到的危險的時候可以將它拿出來，但是你要記得絕對不能將她交給你之外的任何人，這個東西至關重要，若是你丟了他，說不定就會有更多雁來鎮的慘事發生。“

說著雲歌指了指身後依舊沒有熄滅的大火。

鶯鶯被雲歌的話唬住了，她看了看自己民目全非的村子，點了點頭，用自己的小手緊緊握住了那枚印璽。

“我一定會好好保護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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